他的声音揉入那越发寒冷的夜色之中,化为无声的沉默。许久之后,张峒道撕开那张信纸,将其中一缕塞进嘴里,皱着眉咀嚼起来。
他没有吃晚饭,大约是要烦心的事情太多,他最近老是忘记自己吃饭没有,到了应该吃饭的时候却又不觉得饿,平日喜欢吃的东西塞进嘴里又味同嚼蜡。
墨汁和宣纸透出一股冷硬的味道,让人一阵一阵地作呕,等到好不容易咀嚼到可以吞下去的时候那些细小的纤维和大块的粉团状的硬物堵在嗓子里,像是要把喉咙撕开一道口子似的。
张峒道皱着眉捂住嘴,一点点咀嚼着往下咽,越吃越觉得恶心,越恶心他就越往下吞,就好像在跟自己作对似的。
薄薄一张纸,居然吃了半根蜡烛才算全部吞下去。
张峒道站起身,扶着烛台走到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你说,我怎么定夺你都会遥祝我成功。可是,我眼下心中孤苦,我要找谁去诉说呢?”
“只要此番能忍一时,未来我未尝不能做大唐的霍去病,这是姑母允诺我的,与家国大义相比,这些事情本就是不足惜的。”
“我未尝没有报国之志,未尝没有建功立业封狼居胥之心,未尝不愿留名青史……但是……”
“但是……”
李平阳躺在床上,表情分外沉重。
李颇黎走到李平阳身边坐下,一边擦着剑一边偷偷望自己的姐姐:“阿姊,你说那个张大人到底会如何抉择?”
李平阳叹了一口气:“百姓百姓,不足百姓便只是升斗小民,生不足贵,死不足惜。古往今来士大夫来来去去,都知道死去一两个百姓既不足惜,亦无损千里江山。”
“张峒道是张皇后的侄子,是外戚中最出息的孩子,他未来坦荡着呢。如今让他拿着几个百姓的命去追问皇后与圣上,那便是断送了他的好前程啊。”
“而且这种断送本质上什么都不是,史书浩繁,记不得范芜、记不得杜洛香,记不得那许多死得无缘无故的‘菜人’,又如何会记得一个为不公道发声的张峒道呢?”
说着,李平阳叹一口气,以臂为枕靠在床上翘着腿,语气反而轻松起来:“随他选去吧!他愿意成就功名,我祝他封狼居胥,早早建立中兴大唐之功。”
李颇黎听了之后,不由得笑起来。这些计划都是李平阳定下来的,他从开始就带着几分看热闹的闲适,此刻听到阿姊这么说,反而生出些调侃的味道:“若是他宁可埋没于此,也要为此事而鸣不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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