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缙在前面走着,源本义跟在他身后,到了钱塘,就不用再紧跟那几位来大魏精研佛法的高僧了,几个源本义的侍卫也被收缴了武器,远远看去一片光头反射着入冬以来难得的阳光,让走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里的风景很好,残冬的日头爬上山尖,港口的樯帆已如林海,潮信如约,千匹素练自海天交界处奔涌而来,浪头撞上港口的木柱,迸出丈许高的银沫市舶司税吏的算盘珠子溅着咸沫,码头酒肆支起苇棚,茶棚老妪的铜壶嘴突突冒着白气,头戴竹笠的脚夫们扛着檀木扁担,在飘着咸腥味的晨风里鱼贯而行,他们的麻布短衫被江雾浸得半湿,后背洇出深浅不一的汗渍,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
源本义静静地看着,然后目光落到了一个蹲在码头边捧着大碗正在吃饭的水手身上,那碗里是粗粮,但表面却盖着几块肉干,也有青菜点缀,看起来一般但吃起来显然很香。
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负手前行的徐缙突然说道:“倭国的百姓日子过得很苦。”
“确实很苦,”源本义说,“没有走出本能寺之前,我以为倭国人都是那么过日子的,后来才知道,靠山的百姓吃树皮,靠海的平民吃水草,真正能吃得上饭的,只有大名和武士。”
他顿了顿,又说道:“而且现在还有很多魏人的船在海面上飘着,有了机会便要上岸抢一把,平民掳走当奴隶,村落一把火全烧光,前些日子我与天皇陪他们议政时,还听到有很多大私掠主联手攻破了一座城池,将那里面彻底搬空了。”
“听起来你似乎是想要指责我们魏人,”徐缙说,“毕竟私掠这事确实不太好听。”
源本义摇摇头,他吹着异国他乡的海风,轻声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怪不怪的呢?真要说起来,也是我父亲会盟诸侯,派出大军劫掠大魏沿海在先。”
“很难相信你一个倭人居然能这么讲道理。”
源本义的脚步缓缓停下,还存留着些少年稚气的脸上浮现很严肃很不解的神情:“你刚才说那位魏国的王爷对倭国的印象不太好,甚至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选择将倭国灭国而不是见我一面,我感觉你对倭国也没有好感,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徐缙思索片刻:“王爷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但我确实对倭国没有什么好感,这既可能因为我是个江南人,这些年来见过太多倭寇跑到大魏沿海来逞凶的例子,也有可能是在我还没当上两浙总督的时候就明白,如今这个时代的大海,只能容得下一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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